最近在读一本哲学导论。从普遍因果律得出的决定论，似乎可以推导自由意志不存在。有一派观点认为自由意志与决定论是相容的，称为相容论。哲学的一大目标是尝试给出某事成立的充要条件：在决定论与自由意志问题中，即是自由意志如何可能（如果不是不可能）。传统的相容论为自由行动设定两个条件，但书中接着给出思想实验指出不合理之处。
根据传统的相容论，一个行动要是自由的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1）这个行动必须是由人的意志所致，（2）它必须不受外部的约束。这就是自由行动所需的所有条件吗？理查德·泰勒（Richard Taylor）不这么认为，他提出了下面的反例。
泰勒的天才生理学家：假设我的身体正在以不同的方式运动着，这些运动没有受到外部的约束或阻碍，它们都与我的愿望、选择和意志行为等完全一致……我们进一步假设，尽管我的行为与我的意愿完全一致，因此依照我们正在检视的自由概念来说我是“自由的”，但我的意愿本身是被引起的。为了使这一切变得更形象，我们可以假设我的身上插着许多线，一位天才生理学家可以通过按下仪器上的各种按钮来随意使我产生他想要的意愿。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所有的意愿都是他赋予我的。通过按下一个按钮，他唤起我向前踢的意愿，我的腿并没有受到阻碍，它是响应我的意愿才踢起的。我们甚至可以假设这名生理学家在我手里放了一把步枪，并对准过路的人，接下来通过按下相应的按钮，唤起我的意愿来按压我的手指以扣动扳机，路人于是中弹身亡。
……
泰勒的思想实验表明，由传统相容论提出的条件对自由行动来说是不充分的。尽管你的行动是由你的意志导致的，且它们没有收到外部的约束，它们仍然可能是不自由的。如果你的意志不受你控制——如果你的选择不取决于你——你的行动就不是自由的。
——小西奥多·希克、刘易斯·沃恩，译者: 柴伟佳、龚皓，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做哲学：88个思想实验中的哲学导论》
泰勒设想天才生理学家，可以刺激人产生意志（欲望与想法），而不直接引起其行为。在其行为不受外部约束的条件下，他的行为确实也是由自己的意志引发，满足传统相容论给出的条件。然而却很难说这是自由的行为。或者我们不诉诸科幻作品，假设某人在不知情且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成为瘾君子，其遵循欲望服用毒品的案例同样不能说是依自由意志行动。
虽然这是一个形而上学批判，我阅读之时常常联想到消费主义。我最近浏览比较多反消费主义的资料，有这把锤子可能看什么都像钉子。比如学古诗鉴赏：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苏轼《观潮》
庐山的烟雨、浙江（钱塘江）的潮汐听说非常好，没有去过的时候有千万般的遗憾不能消失。到了以后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庐山的烟雨、浙江的潮汐。这就很像我产生消费欲望，然后付诸行动。多巴胺实际上在下单支付的一刻喷完了。商品到手以后，也就那样。
所以我当初为什么会想买，是什么使得我产生购买想法，消费欲望来自于哪里？进而可能就反思各种“网红”项目、软文推广。更一般地，思考各种观念、立场的来源。
有时候反而觉得，你上网上多了限制了你，限制了你的很多思考。我前两天是看谁说的，你的思考到底是谁的思考，你的想法到底是谁的想法。
—— papi 酱《腾讯新闻十三邀第六季》第 10 期
毕竟，人很容易受他人影响，也很容易与某个宏大叙事关联起来。
人类刚出生的时候，在所有方面都依赖父母。衣食住行由父母提供，所有问题的答案也由父母提供，父母就是我们的神。此后要花二三十年的时间才能慢慢实现物质独立、精神独立。
然而，精神独立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宗教提供了神，世俗社会提供了明星，元首们则提供了自己——元首固然需要他们，然而他们更需要元首。但这些还不够。所以我们甚至可以看到有些人像崇拜神一样崇拜某个消费品制造商。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寄托于某个国家。比较常见的是自己所在的国家，但把其它国家作为精神寄托的也不罕见。虽然前者和“爱国”常常很难区分，而后者和“汉奸”也很难区分，但两者其实是一回事。